如果有一个人自杀了，那么这个世界上是少了一个自杀的人，还是多了一个自杀的人呢……
*
理论课的课间，被杰弗逊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在课上的胡思乱想被他注意到了，不过看他严肃的表情，我觉得十有**就是如此。
杰弗逊老师是庇护所内科研部的人，对异虫尤为熟悉，虽然才只有三十多岁，却已经可以在科研部内承担相当重要的任务，他的机敏细致可想而知，我的那点小心思是不可能逃过他的法眼的。
想到这里，原本就已经十分紊乱的心跳又烦躁了几分。
“你是……真岛同学吧。”
“是……我叫真岛有栖。”
“唔嗯，你就是那个拒绝入住庇护所的那个啊，原来如此。”
他刚才一直紧紧蹙着的眉梢忽地舒展了开来，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把眼神挪去一侧。
“那个……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么？”
“哦对了，刚才上课的时候，你有些心不在焉哦。”
果然被发现了啊……
感觉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像放久了的柿子一样软下去了。
我抿着嘴，偷偷瞄了杰弗逊老师一眼，却被他出乎意料的温柔目光惊到，九年来几乎从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柔的我，大脑忽然间变得一片空白，正不知所措着，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地摇摇头，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杰弗逊老师反倒被我反常的举动逗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我头一次意识到女孩子们之间关于杰弗逊老师全校最帅的偷传确实不假。
啊啊啊……好尴尬，怎么办……
“不用担心哦，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杰弗逊老师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短暂的合眼过后，神情再次恢复了严肃。
“关于你的那些想法，可以细细讲给我听听么？”
“欸？”
我的想法？
那些我自己都觉得天马行空，完全摸不着边际的的想法，为什么杰弗逊老师会对这些感兴趣？
心中饱含的疑问让我眨了眨眼，眉梢微微颤了下，但还是顺从了老师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整理起来，尽力挑选出其中比较温和的部分，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看来你在无意识间，把异虫的生命和人类放在了同等的层面上来看待了啊——果然在庇护所外的生活让你和其他学生都与众不同，真岛同学，你可能……会成为人和异虫之间必不可少的连接体呢。”
“额……啊！抱、抱歉，我……我没怎么懂……”
把异虫的生命和人类放在同等的层面来看待……我的那些想法真的含有这样的意思在里面吗？人和异虫之间的连接体又是什么？我到底……会变成什么啊？
不知为何，觉得心头有些发毛。
杰弗逊老师又笑了起来。
“没事的，这些事情就交给大人们来做吧，真岛同学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咯。理论知识的掌握已经非常优秀了，我也去看了下你的实践课成绩，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式加入任务了吧——我可以让你当我的贴身助手哦。”
“杰弗逊老师的助手……我、我么？”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又有些发毛了，一种不明来由的恐惧感占据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怎么了？我在害怕什么？
杰弗逊老师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温柔的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自信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是、是……”
被杰弗逊老师摸了头，我是该开心一下下么？
为什么……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
这种含糊不清的内心波动一直伴随着我到下午，整个午休都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只知道自己一个人靠着墙坐着发呆，对柚子忽然从身侧出现的一声大喊，都是呆呆愣愣的。
“没事吧，不会早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倒脑袋了吧？”
柚子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伸出手来想要摸我的额头。
杰弗逊老师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原本在小说中应该是让女孩子内心滚烫，面孔红到冒出蒸气来的场景，却只让我觉得后脊梁柱一阵冰凉，仿佛一颗颗小小的冰刺扎进了皮肤，刺激激起了一片麻木。
“没、没事……”
“哎，你很奇怪欸，连我都不能告诉么？”
告诉柚子么？
的确她是我为数不多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又能怎么把我的心情传达给她呢……【我和你说我觉得那个杰弗逊老师是个坏人，虽然暂时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样肯定会被当作是午觉没睡醒的吧……
而且这一切都可能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我在心里甩了自己两个巴掌，表面上强行装出微笑。
“没事啦，真的，就是中午睡得有些迷糊了而已。”
虽然事实上根本就没睡着就对了。
柚子的眼里仍然带着担忧和怀疑，不过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在我身边找了块位置坐下，抬头看着被刷成了花里胡哨的颜色的天花板。
“哎，对了，杰弗逊老师上午把你叫去办公室了吧，发生什么了？”
方才才稍有缓和的冰凉感又一次激烈了起来，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瞳孔颤抖着缩小，那股恐惧非但没有减缓，反倒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剧烈，像是魔鬼的爪牙一般，贪婪地覆盖了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紧紧抓住，狠狠拘束住，把黑色的毒液注入身体，以至于战栗的麻木感已经让手脚几乎没有了知觉——这样冰冷的不安之前也有过，不过这一回，实在是过分反常了！
虽然知道你是很想找话题打破尴尬，但这个话题找的还真是不合时宜啊柚子小姐……
“没、没什么……真的……”
拼尽全力试图摆脱这样的糟糕处境，却只有让自己的一举一动变得更加可疑。
柚子显然已经看出了我的不安，面容刷得一下变得严肃了起来，翻过身扶住了我的肩膀，迫使我正面看着她，额头不由分说就贴上了我的额头，我慌张地眨着眼与她对视，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浸满了担忧和关心的眼神制止了。。
“有栖，你真的很奇怪欸，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
如果还是坚持自己没事的话，应该会变得没完没了的吧，正好后勤系的训练室也在医务室附近，在医务室应该也能见到真雪老师把比格老师的字条给她……
疯狂地用逻辑麻木着自己内心的不安，我低垂下了眼眸，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被柚子强行扶着来到了庇护所的医务室。
在这样的世界，几乎每小时就要有十余名伤员被送进庇护所，因此即便是学校内的医务室也占据了很大的一块面积，刷着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干净的白色，设施也还算齐全，不过不愧是资源有限，用电器都处于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使用的状态。就在现在，医务室内也安置着几名伤员，身体上各个部位缠着厚厚的绷带，隔着依稀能看见内部缓缓扩散开来的血红色。
“谢谢你，你先去上课，下面就交给我吧。“
真雪老师冲柚子笑了笑，柚子虽然脸上还带着担忧，但考虑到自己呆在这里也只是会添麻烦，犹豫几分还是踱步离开了医务室。
“那么……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可能中午没睡好，有点发烧吧。“
“这样。“
和真雪老师说谎是一件很难的事。她和杰弗逊老师不同，虽然五官端正，但不是很喜欢说话，不仅皮肤像白雪一样纯净美丽，性格也是高贵冷艳的样子。她能不能和杰弗逊老师一眼看透别人的内心活动我不清楚，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理解下来，大多数人在见到真雪老师的的时候就会自觉地收起原本设计好地谎言，对她真诚以待——这大概也能算做是一种异能吧？只是对付异虫并没有什么用处就是了。
她对别人也是真诚相待的吗……
我偷偷地侧过眼看着她，那副看上去冷若冰霜的脸，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呢……
“怎么了？“
“呀！额嗯……没有，就是……这个。“
把比格老师的字条递给了真雪老师。
“哼……是沃尔夫那家伙给的啊，叠的倒是挺好的。“
真雪老师眯起了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浅笑，修长的指律动了几下，就直接在我面前打开了字条。
“欸？现在就打开没关系吗？可能会……被我看到哦？“
“被看到也没关系啦……那个人写的东西都没什么新意的——嗯？这是？“
方才面容还带着午后的慵懒，半瘫软在工作椅上的白雪老师，忽地坐直了身体，眉梢微微皱起，不安地舔了下嘴唇。
“啧……尽会给我找麻烦。“
“怎、怎么了？“
感觉有什么不大令人愉快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贸然打扰是否合适的我，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看来要有大事情要发生了啊……凭借比格的权力已经处理不了，所以才把锅推给了我么，的确，如果我介入的话——”
像是没有听到我讲话似的，真雪老师沉浸在教人焦躁的思索之中，轻轻咬着拇指。她的碧蓝的眸子低垂着，试探着，无意中划过我的脸颊，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朦胧的光亮——那光芒随即黯淡下去，几秒后又重新亮起，如此反反复复了数遍，最后光亮还是留在了她的眼中，她转过椅子，俯下身，注视着我的双眸。
“真岛，虽然由我来说可能有点不合适——有件事，先拜托你帮忙。”
“欸、欸？”
拜托我？那个真雪老师？
不过看她眼中流转的严肃，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啊，虽然只是暂时的，不过在学生中，你比所有人都要熟悉上面的情况。”
“上面？”
地面上么？
真雪老师点了点头。
“拜托了，这件事，可能关系到整个庇护所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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